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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歲老兵憶抗戰:開始當兵的4年 我都是和衣而睡

2015年08月21日 11:52:54 來源: 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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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兵檔案

  姓名:尹景洲

  年齡:91歲

  住址:北京市 豐台區海戶 西裏

  講述·老兵

  15歲參軍抗日藏身百姓家

  我叫尹景洲,河北博野縣東章村人,今年91歲了。我是1939年9月參軍的,是冀中九分區三十三團(後改為九分區三十四地區隊)一連六班戰士。我在部隊裏當過副班長、班長,還有政治幹事。那時候我年紀小,行動敏捷,論跑的速度我們班沒有人跑得過我,所以指揮員的命令下到哪我就打到哪,戰場上我不知道害怕,打起來速度比別人快。

  參軍的時候,我是村裏的積極分子,主動報名參軍起“幹部帶頭作用”。1939年從我參軍那會兒開始,戰爭形勢變得越來越嚴峻,部隊就進山化整為零。比如,一開始我所在的冀中九分區,主要集中在河北任丘、博野、蟊縣等8個縣範圍內活動,但是化整為零後,就由九分區改成地區隊了。平時我們穿着便衣,生活在老百姓家裏,有句話説“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所以我們基本都生活在遍佈敵人崗樓的村子裏。我們在暗,敵人在明。白天,是敵人的時間;晚上,是我們的時間,我們和敵人打起“秤砣戰”、“門簾戰”。

  “秤砣戰”指的是,我們因為缺槍少彈,就喬裝打扮,比如化裝成做小買賣的生意人,用秤砣為武器去奪敵人的槍彈。“門簾戰”指的是,我們平時就生活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白天養精蓄銳“貓”在藏身之地,只要敵人不發現我們,我們就不會主動掀“門簾”現身,除非是讓敵人發現蹤跡了。有一次,有個戰友被進屋的日偽軍發現了,他立即打死對方,然後成功突圍,沿着村裏的河和日偽軍展開鬥爭。

  老百姓豁出命來保護我們

  那時候,我們打仗的日子是真的苦。最開始當兵的4年,我都是和衣而睡,有時就是打個盹而已。有一次,連續兩個月每天都是行軍,40里內不休息。現在回想起來,部隊化整為零我們穿着便衣在村裏生活時,真是得到了老百姓的照顧和維護,他們和我們完全一條心,和我們擰成一股繩,是豁出命來保護我們,如果沒有他們,我們當時寸步難行。比如我自己,當時我藏身在一個叫景莊的村子裏,白天就躲在一個村民家的地下室裏,他們按時送飯給我吃,照顧得非常細心。還比如,有一次,漢奸隊在村裏發現了傷病員的痕跡,就折磨村民讓他供出來,可漢奸隊把村民的腿刮得都露出骨頭了,村民咬緊牙關就是不説。

  至今讓我想起來最覺得痛心的一次戰鬥發生在1940年6月的一天,我們冀中九分區三十三團出動了幾個連,用“運動戰”方式,在敵人經過的地方狙擊他們。那場戰鬥是從清晨四五點開始打響的,一直打到下午三四點,雖然是大平原,但我們藉著道溝子等地形掩護,消滅了100多名敵人,而我們自己傷亡極少。就在我們大獲全勝,準備撤離時,從保定趕來增援的日軍到了,他們彈藥充沛,而我們多的人手裏也就五六發子彈,並且我們已經打了大半天了。後來的戰鬥中,我們傷亡慘重,僅我們連,除我們六班只有班長犧牲外,四班、五班全沒了。

  突圍戰手臂留下四個彈孔

  子彈從右手虎口打入,從手腕處飛出,再由小臂處飛入,最後從肘部飛出。這顆子彈,瞬間在我的右胳膊留下4個彈孔,當時是我在戰場上距離敵人最近的一次,雙方僅隔着只有兩三米寬的護城河,時間是1943年3月26日清晨。

  前一天,按照部署,我們所在的部隊趕到河北省蠡縣南玉田村附近,準備伏擊即將途經此地的一股日偽軍。不過,當天敵人並未出現。休整一天之後,部隊決定於3月26日清晨四五點拔營離開時,卻被路過的另一股日偽軍包圍了。

  藉著河邊一個破敗茅房的掩護,我把身子藏在墻後面,伸出右胳膊端着馬步槍向對面的敵人開槍射擊。突然,我趔趄了一下,右胳膊耷拉下來了,當時也沒覺得疼,就覺得胳膊不管用了,地上全是血。戰友接過我的槍接着射擊,我自己用一個衞生包簡單包紮了傷口。這時,部隊開始突圍,我用左手托着右手腕衝了出去,跑出幾裏地在其他村子藏身之後,就陷入昏迷了。

  因為缺醫少藥,子彈留下的貫通傷反反覆復始終不能痊癒,甚至傷口裏一度爬滿蛆。治療了一年多後,傷口終於痊癒了,但是胳膊短了一截,留下坑坑洼洼的槍眼。我於1945年5月重新回到部隊,但因右手端不了槍了,抗日戰爭結束後便回到老家村裏工作。

  講述·女兒

  父親常跟我説幹活別偷姦耍滑

  我叫尹素瑞,是尹景洲的二女兒,我今年58歲了。爸爸參加抗戰時的經歷不怎麼和我們説,我們小時候知道得也不多,但就覺得爸爸對我們的教育和別人家不一樣,他總是要求我們姐弟仨要上進,上學時要認真努力,工作了要認真負責,積極入黨。

  1983年開始,我在全聚德和平門店工作。那時候我是餐廳班長,每天早來晚走,提前半小時到崗做準備工作,下班根本就沒個點兒。父親常常和我説,幹活別偷姦耍滑,要高標準要求自己,向黨組織靠攏,所以我在工作中絕不偷姦耍滑,不但自己認真做好每天每項工作,還要求服務員都高標準做好自己的工作。如果遇到客人投訴服務員的服務質量,我一定會專門上門去道歉。

  從2004開始,10年來我專職照顧老父親。現在,我的父親心態很好,生活作息特別有規律,儘管已經91歲了,可是人很精神,耳不聾眼不花,氣色紅潤,思維清晰,每天下樓要和老夥伴們聊個天。我就覺得,我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照顧好我的老父親。他們那一輩的精神,我們以及後代子孫都會銘記在心,並傳承發揚下去。

  講述·外孫女

  我會把爺爺的故事告訴下一代

  我叫陳靜,今年32歲,是尹景洲的外孫女,尹素瑞的女兒。我從小跟隨姥爺姥姥生活,平時稱呼姥爺為“爺爺”。小時候,我聽過爺爺的故事,但並不是很多,爺爺並不是一個擅長表達的人,他提起得不多,但他胳膊上留下的槍傷,對我來説,這本身就是一個故事。

  從小我就覺得我的爺爺和別人不一樣,比如我的爺爺特別艱苦樸素,他穿的衣服一次次打補丁,襪子破了自己動手補。爺爺有一件老頭衫,穿得舊得都透明了,還不捨得扔掉。小時候的我,對此不以為然。有一次,我把運動鞋穿壞了,就想扔掉再買一雙新的,結果爺爺悄悄給我補好了,我還找理由説補的地方穿着不舒服,堅持買了一雙新的。現在想起來,特別後悔這件事。我長大之後,發現自己在這一點上深受爺爺的影響,日常生活中,我非常注意節約用電用水,在單位裏節約用紙,可能會讓一些90後看不慣,就像當年我無法理解爺爺一樣,可是我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繼承了爺爺的一些精神。

  我大學畢業後,進入新華社工作。和爺爺一見面,他就對我説:“工作上一定要認真負責,不要想着多得到一些什麼,應該是想着多付出一些。”我覺得爺爺就是這樣的人,他沒有強求得到更多的待遇。

  爺爺讓我自豪,其實現在爺爺也為我自豪。他雖然嘴上不説,但心裏很為我高興,總是鼓勵我好好工作。我想,爺爺的精神不僅我會繼承下去,我也會把他的故事講給我的孩子聽,讓老一輩的精神一代代傳下去,發揚光大。

  本版稿件京華時報記者錢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