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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1937年局部抗戰啟示錄

2015年08月18日 20:11:29 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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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華網北京8月10日電 91歲的抗聯功勳女戰士李敏至今仍清楚記得84年前的一幕。7歲的她在家鄉黑龍江省湯原縣跟着宣傳隊扭秧歌,喊着“抗日救國”口號,能加入兒童團是她最急盼的事。

  這一年,是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

  從這個中國人至今刻骨銘記的日子開始,日寇悍然發動侵華戰爭,燃起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日本法西斯第一縷罪惡的戰火。

  歷14年浴血奮戰,日本軍國主義走到窮途末路,中華民族以勝利者的豪邁氣概宣告了一段國恥的終結。

  1931—1937年,中國從局部抗戰走向全面抗戰,最早在東方豎立起反法西斯戰爭不滅的“燈塔”,照亮了一個苦難民族不屈抗爭的航向。

  一個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籍由無數悲壯的犧牲,從這裏浴火重生。

  “這個戰爭,在一九三一年就開始了。”

  “強敵入侵,中華民族不屈的脊梁首先在東北挺起。今人應永記先烈的犧牲!”李敏説。

  1931年9月18日,夜10時許,日軍自爆南滿鐵路瀋陽柳條湖段,反誣中國軍隊所為,遂炮轟附近北大營駐軍。

  東北軍駐北大營620團團長王鐵漢在接到“不抵抗,等候交涉”的指示後,忍無可忍,違令阻擊,持槍殺出一條血路。

  中國近現代史史料學會副會長王建學説,這一槍,打響了世界正義力量抗擊法西斯侵略的第一槍。這一槍,發出了中國人民抗日救亡的第一聲吶喊。

  瀋陽,中山廣場,有座當年曾叫“大和旅館”的建築,位於日本控制的南滿鐵路附屬地,就是日本軍人策劃“九一八”事變的密謀處。

  遼寧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東北淪陷史研究室主任張潔説,事變前夕,板垣徵四郎、石原莞爾等關東軍要員每周都會在“大和旅館”秘密集會兩次以上,地點就在一樓東側的第三會議室。

  從田中奏折始,策動“滿蒙獨立”、提出“二十一條”,再到發動“九一八”事變、鼓噪“華北自治”,直至製造“七七”盧溝橋事變,悍然發動全面侵華戰爭……滅亡中國,是日本法西斯的既定目標,更深深植入日本大小軍閥的腦子中。

  國力疲弱,強敵入侵,民族危難。但日本軍閥的種種算計中,最大的失算就是錯誤估量了中華民族的抵抗意志。

  “九一八”事變一個月內,遼寧清原縣孫銘武三兄弟,聯合同鄉在遼寧省東部山區大蘇河畔,打出抗日血盟救國軍的旗幟,“團結一致,戰鬥”的救國軍軍歌聲回蕩遼東。

  孫銘武的孫子孫顯庭回憶説,偽軍於芷山投靠日本人後,把孫家30餘人作為“反滿抗屬”追捕,房屋地産全部沒收。孫銘武昂首陳情:“國破家亡,有産何用,倘東北有光復之一日,詎患其沒收耶!”

  更有一段父子“反目”的故事令人動容。當年,為掩人耳目,抗聯名將陳翰章和前來“勸降”的父親當場“翻臉”。真實的情況卻是,陳父以“賭徒”的身份,為兒子收集日軍情報,一直忍受着家人的誤解。

  “當我在心中想起六十余歲的老人,受到威壓而不停的奔走,不免有莫大的震動。”這是陳翰章生前日記中的一段描述,載於日軍《獨立守備步兵第八大隊戰史》。直到近年,東北抗聯史學者張彥夫托旅日友人購得此書,將軍父子忍辱負重的往事才得以披露。翻譯朗讀這段內容時,張彥夫聲音不時哽咽。陳翰章外甥鄢成也是由此才了解到歷史的實情,“看到日記,我才消除誤解,知道姥爺和舅舅的偉大!”

  “九一八”事變次日,瀋陽淪陷。面對北進黑龍江的日軍,馬佔山將軍在省府會議上拍案而起:“守土有責,決不能將黑龍江寸土尺地讓與敵人……”

  馬佔山率數旅之軍,據守嫩江橋,血戰三天二夜,抗擊進犯齊齊哈爾之敵。全國各地愛國學生和教師紛紛通電要求北上抗日,請纓殺敵。關內各地青年學生和愛國同胞,紛紛組織“援馬團”“義勇軍”前往東北,支援抗日。

  毀家紓國,舉家抗日,縱強敵環伺,也絕不放棄抵抗。這,是當年涌動在白山黑水間不屈的信念。

  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表明,至1933年,總數超過30萬的東北義勇軍在日本關東軍的徵剿下頑強抗戰,“白山黑水盡化為赤血之區”。

  1945年舉行的中國共産黨七大上,毛澤東在《論聯合政府》中深刻指出:“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是在曲折的道路上發展起來的。這個戰爭,還是在一九三一年就開始了。”

  “義勇軍領袖楊靖宇、趙尚志、李紅光等等,他們都是共産黨員。”

  縱然敵人強大,中國共産黨人毅然決然地走上抗戰第一線,置生死於度外。

  在中國居住了13年的美國著名記者埃德加·斯諾,成為這場戰爭的親歷者。1936年7月,斯諾首訪蘇區,在《西行漫記》中寫道:“蘇維埃政府早在1932年2月就已經正式對日宣戰,共産黨人認為這場戰爭是不可避免的,……,一打仗他們就首先上了前線。”

  “九一八”事變第二天,中共滿洲省委發表《為日本帝國主義武裝佔領滿洲宣言》,後又發出告群眾書,決議,呼籲社會各界民眾崛起,以武裝手段驅逐日本強盜。相繼派出周保中、李延祿、楊林、楊靖宇、趙尚志等中共黨員深入到義勇軍隊伍中,組織工農遊擊隊,領導東北人民武裝抗日。

  “九一八”事變後不久,在中共黨員劉瀾波協助下,時任遼寧警務處處長的黃顯聲將軍在錦州創建了遼西抗日義勇軍,制定了組建義勇軍的綱領性文件《收編加委方案》,明確義勇軍的組編程序、武器裝備和經費來源,各路義士紛紛加盟。

  1933年,國民政府解散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義勇軍後援斷絕後,中國共産黨逐漸集聚力量成立的東北抗日聯軍更成為堅持抗戰的核心。

  今天的東北大地,山川競秀,沃野千里。冬天,是滑雪愛好者的樂園。夏日,是民眾消暑勝地。

  後人很難想像,在那烽火硝煙濃、血肉為槍炮的年代,同是這片土地,抗日將士是以怎樣慘烈的方式挑戰人類生存的極限。

  王建學説,東北抗聯完全是孤軍奮戰,外無援助,內無給養。冰天雪地,生火都是奢望。

  95歲高齡的抗聯女戰士周淑玲,15歲就加入周保中將軍的部隊。“環境異常艱苦,只能靠野菜、樹皮、草根充饑,被圍困的時候一根蘿蔔堅持一個禮拜。有時候吃不上飯,只能喝尿。”至今回憶當年,飢餓感仍讓老人感覺刻骨銘心。由於條件過於惡劣,周淑玲的兩個兒子不到1歲就夭折了。

  林海雪原,就是抗聯戰士的家。叢山密林中,搭建密營;行軍路途中,臥地而睡。冬天,東北氣溫低至零下三四十攝氏度,衣衫單薄的部隊常常在深及腰部的雪地中前行,偶有不慎,便會被風雪掩埋。許多戰士凍掉腳,凍破臉,甚至全身凍僵而犧牲。

  身處饑寒交迫的境地,卻從未停止和數倍於己的強敵周旋苦鬥。“餓得皮包骨,我們還是堅持與日偽軍頻繁作戰,餓死、凍死和戰死者不計其數。”抗聯老戰士黃殿軍回憶説。

  “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後寒……全民族,各階級,團結起,奪回我河山”東北抗日聯軍著名的《露營之歌》至今傳唱。李敏回憶,連一些偽軍起義投誠後都説,“你們的歌,聽了扎心地疼啊!”

  1936年2月起,各路東北抗日武裝成立東北抗日民主聯軍,共計11個軍,達到3萬多人。由中國共産黨獨立領導的東北抗日武裝由此進入鼎盛時期。他們不斷打破敵人的討伐,機動靈活地戰鬥在白山黑水之間。

  毛澤東1938年在延安會見美國合眾社記者時這樣評價:“有名的義勇軍領袖楊靖宇、趙尚志、李紅光等等,他們都是共産黨員,他們的堅決抗日艱苦奮鬥的戰績是人所共知的。”

  中共黨員、抗聯名將趙尚志犧牲後,敵人殘忍地割下他的頭顱。得知死訊後,趙尚志的老父親沒有落淚,平靜地對家人説:“我死後,在我墳前戳個板兒,上面寫上‘趙尚志之父’五個字足矣。”

  局部抗戰並不局限在東北三省,在熱河、在察哈爾、在綏遠、在上海……全面抗戰爆發前,哪兒有抗日的力量,就有共産黨員的身影。

  馮玉祥與共産黨員吉鴻昌組建了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各不相屬的義勇軍匯成一支朝氣蓬勃的抗日力量,300多共産黨員骨幹力量,奮勇爭先,一舉收復多倫,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人第一次從外國侵略者手中收復失土。

  被捕後關押在歸綏獄中的王若飛,多次給傅作義將軍寫下萬言書,宣傳共産黨的抗日主張和殺敵的決心。

  1935年底,一批中共黨員進入傅作義軍中,幫助傅作義培訓鄉建指導員1200餘人,組織勞工10萬餘人,修築國防工事,為綏遠抗戰勝利打下了基礎。

  “在整個局部抗戰時期,共産黨的主導作用得到了戰爭的檢驗和各界的公認。”王建學説,正是在黨領導下,中國局部抗戰邁向歷史性轉折。

  “這塊土地是我們的!”

  1931年到1937年,一個又一個危機震撼着中國大地。東北淪陷,平津危機,華北告急……抗日救亡,成為每個不甘於做亡國奴的中國人發自心中的吶喊。

  在共産黨的主導推動下,全國各界抗日救亡運動持續高漲。

  1935年12月9日,北平,滴水成冰。凌晨5時,各大中學學生在中共北平市地下黨的領導下,以敲鐘為號,衝出校門,涌向新華門請願、游行。高喊“停止內戰,一致抗日!”“武裝保衛華北!”。“一二九”運動後,上海各界救國聯合會宣告成立,隨即,北平、南京、武漢、天津等地也紛紛成立各界救國會,呼籲國共合作,一致對外。

  “一二九”學生運動,與紅軍抵達陜北遙相呼應,“不約而同的相互配合”,推動了全民抗戰的發動。

  1936年5月5日,毛澤東、朱德曾聯名向南京國民政府發出《停戰議和一致抗日通電》:“國難當頭,雙方決戰,不論勝負屬誰,都是中國國防力量的損失,而為日本帝國主義所稱快。”

  同年12月1日,中國共産黨以所有紅軍將領和20萬紅軍官兵的名義,曾經給蔣介石寫過一封言辭懇切的長信:“吾人敢以至誠,再一次請求先生,當機立斷,允許吾人之救國要求,化敵為友,共同抗日,則不特吾人之幸,實全國全民族唯一之出路也。”

  12月12日,西安事變爆發。

  民族的危亡,形勢的變化,讓國共前嫌得釋,最終形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為全面抗戰後的鬥爭奠定了重要基礎,更為抗戰最終勝利書寫了重要的序篇。

  美國記者愛潑斯坦在1939年出版的《人民之戰》一書中,熱情地描繪中國之抗戰:“作為一個民族,共同對付危及大家的生存和前途的共同威脅。他們以血與汗,以新的精力和新的信念説:‘這塊土地是我們的!’”

  為了這塊土地,為了最後的勝利,無數英魂長眠在白山黑水,長城內外。

  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史學會副會長朱成山統計,東北14年抗戰中,有70位以上的中共將領獻出了生命。“這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史上實屬罕見。”

  東北抗聯第二路軍總指揮周保中估算,僅在1931年到1937年間,抗聯殲敵就達10.35萬人,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作出巨大貢獻。

  局部戰場的抗戰,犧牲慘烈、何其悲壯!

  最困難的時期,抗聯部隊被“打散”。被迫撤到蘇聯境內時,人員僅剩約千人。他們在蘇聯接受改編,番號蘇聯紅軍遠東紅旗軍第八十八獨立特別旅。

  無數的犧牲換來了最終的勝利。

  1945年8月8日,蘇聯紅軍進攻日本關東軍。第八十八旅最先踏上東北國土,有力協助摧毀了中蘇邊境日軍所謂“東方馬其諾防線”的軍事要塞。是戰,為世界反法西斯戰場最後一戰。

  84年滄桑,歷史在冥冥中總有些巧合,昭示出正義的真諦。

  在“九一八”事變發生地瀋陽,落敗的北大營舊址定格了那個恥辱的夜晚,審判日本戰犯特別軍事法庭舊址依舊肅穆莊嚴,兩地相距還不足5公里。張潔説,“它們是中國抗日戰爭真正的起點和極富象徵意義的終點。”

  回首那悲壯的6年,那些在抗爭中孕育出的偉大抗戰精神,起自民眾的覺醒,化成民族的意志。四萬萬同胞在她的先進分子帶領下,英勇投入世界反法西斯東方主戰場的滾滾洪流。

  歷史無言,精神不朽。(記者王振宏、錢彤、謝良、李志暉、劉愷、鄒大鵬、徐揚、孫仁斌、高楠、朱峰)